那年冬天，洛道的雨，下得好大，好大。即使是不死之身也会感受到很冷吧，师父如是说。
我是金乌。京城里一个罪不可赦的恶魔。他们称我为：“无人不杀”，我便笑。我何尝杀人了。除了五岁那年，错手杀了我们的管家以外。
那真的是一个意外。因为当时，那位管家正在殴打我的妹妹。灵芝。
我不知怎的。突然就伸了手，然后小小的身子摇摇欲坠。突然间那根辫子落在了地上，而管家的身子四分五裂。在那一片血红里，插着一根金凤簪。那是我的。父亲被我惊呆了。他急忙传人掩好管家的碎尸，不顾母亲的求，然后趁着深夜把我送了出去。路进行到一半，我的一个侍卫，就先行离开。离开前还不忘拿走了我的一部分盘缠。并且打晕了我和另一个侍卫。我只知道我护着那个声嘶力竭不让他离开的侍卫，最终被打晕在地，醒来后，他呆呆的看着我，而雨，下起来了。
侍卫告诉我。他叫做卫恩。我点头，说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不要叫什么卫恩了。从此你叫做卫长生。或许五岁的我曾不谙世事。可是在我看到管家的身子破碎以后，我感觉自己突然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冷酷决绝。
然后我就在卫长生的怀里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三天后。一个女人正在和卫长生煎药。我挣扎着起身，却被女人一掌拍回床上。“小丫头，给我躺着。我还没打通你的筋脉。”我吓得尖叫，女人突然凌空而起跳到了我的身边，她俯下身，冷冷一笑：“我黑蝴蝶救你不是白救。我要你做我的徒弟，从此打下江湖。包括卫黎。”卫黎是我的父亲。我惊诧地看着她，她却摇头：“休息吧。打通你的筋脉后你就可以开始练功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缓缓的说：“我叫卫令。”她摸着我的脸，突然狞笑：“卫令？好。好名字。听说你好改了卫长生的名字？不错，那你既然成为我黑蝴蝶的徒儿，那你，就叫做金乌吧。”
只记得窗外一阵寒风吹过。很快十六年就这么过了。
现在我和卫长生走在京城里。我们似是相对无言，但是我们在用内力传话。
“金乌小姐。我在。”
“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在也得在。”
卫长生哭笑不得。我习惯了冷言冷语。走回家里，我轻唤：“灵芝。姐姐回来了。”
很快，一个粉色的身影蹦跶了出来，对，这就是我的妹妹，比我小了三岁的妹妹。她大哭起来：“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母亲以前说灵芝有个姐姐，父亲却说没有，呜呜，我就知道灵芝一定有个姐姐的！”
我百感交集。“姐姐回来了，不再…走了。”十六年没什么变化。就连我头上的金凤簪都没有褪色。尽管师父三番两次要求我把金凤簪拿下来练功，我都不肯，我就那么戴着。我知道一定有用。
突然妹妹脸红了。“姐姐…叫什么名字？”我顿了顿。“金乌。”灵芝的眼睛一亮。她紧紧的扒着我：“姐姐真的好好啊，灵芝好喜欢你！”我整个心都融化了。我摸摸她的头发：“乖。”我看了一下她的内心。的确纯真。她不是那种文字里描绘的肮脏的妹妹。她很好。而我是肮脏的姐姐。
突然父亲出现了。他看见我，眼里一片深不可测：“芝，回去你的屋子。”我冷笑了。“父亲，我回来了。”他冷冷地看着我：“好。怎么，如今叫做金乌？”我淡然的：“是的，有劳父亲打听。”不顾他一脸红涨，我走回了自己的原先的屋子。屋子的摆设还是一样，只是蒙上了一层灰。他说：“既然你回来了。不要声张，住下便好。”
我点头冷笑。然后把卫长生传唤了进来。“长生，你可以走了。”卫长生看了我一眼。“金乌。”“不必多说。是我，也是她，现在她在京城内的一个铁铺。这是禁术，为了偿还你这么多年的忠诚。”
卫长生跪在地上：“谢小姐。那长生先告辞。”然后我便看着他两点三点，走了。
如今身边所有人都有了归宿。那我呢。只有金凤簪吧。我叹了口气，然后走进灵芝的屋子：“灵芝，晚上和姐姐一起睡觉吧。”增进姐妹感情。我信任她。至少我看到的不会骗我。
过了几个月。有人来提亲。点名要我们家的闺女。
该来的还是会来。我没办法原谅自己的错误。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杀了师父的。
那天。
师父告诉我：“金乌，若是你回家了，你要杀死你的妹妹。”我惊诧了。“师父您在说什么？金乌不懂。”“你，必须，杀死，你的妹妹。”我问：“为什么。”至少给我一个原因？师父道：“你们卫家，若是有两个女儿，那么在其中一人出嫁当天，必有一人七窍流血惨死而亡。你不会比你的妹妹更早出嫁的。”我默然。点了点头后，我就笑了。看着师父脸上露出的微笑，我也笑了。师父说：“金乌…谢谢你。”然后气绝身亡。我拿回了插在她心口的金凤簪，插回头上。一股股的血从凤簪上流到我的脸上。我轻轻的跪下来。我用自己的一魄，作为师父一魂的代价，封印了师父的灵魂，将她印到了一个普通铁匠的闺女身上，那个闺女我看过了，人长得美，而且和卫长生年龄般配。我知道我亏欠了卫长生很多，所以至少让他和他最爱的人在一起。
金凤簪，杀人无数。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我狂放的杀害着那些村民。因为他们烧杀抢掠。而传到别人耳朵里，我却成了恶魔。我听到以后，冷笑。然后再次取下金凤簪，穿透了一个人的胸膛。
我看着提亲的少年和父亲说着话。最终商定了，既然必须相杀，那么最后谁活着，他就娶谁。
灵芝哭了。很伤心的哭了。
大婚当日。我束起了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好看。头上的金凤簪有点明亮，我没看它。
然后我来到外面。灵芝一身华服，脸红地看着我：“姐姐。”我摸着她的头发。还是一样温柔。然后我取下金凤簪，轻轻地插到她的头发里。突然，我就明白了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妹妹的金凤簪穿透了我的胸膛。
我笑了。然后我听到了灵芝的哀求的声音：“姐姐，我想活下去。”
然后我就再也听不到声音。然而我还没有死。我正在重温灵芝的回忆。
那年我被送走了以后，她趴在父亲怀里，懵懂的。很可爱。可惜母亲疯了，看不到她的可爱。后来她得到了和我一样的金凤簪。
可是她却哭泣。她狠狠的把簪子摔在地上：“我不要取代那个人，什么可笑的姐姐，父亲我不要！”父亲一拍桌子：“灵芝！不可任性！”我懂了。原来为了母亲，他只能让灵芝假扮成我。
有一日。我看到她出了门。然后我怔怔的望着她，取下金凤簪，狠狠的插入了一个人的后背。杀人方式，和我一模一样。
我猛地懂了为什么他们叫我“无人不杀”。因为杀人者，是和我有着一样簪子的，灵芝。
可惜太晚了。
我合了眼，轻笑：“妹妹，姐姐错信你。”灵芝一滴清泪落在我的脸上：“永别了，金乌。下一世我再偿还吧。”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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