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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死也没有等到你的解释
临到最后,也不愿意见我一面吗?
耶和华
我只要一句
你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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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0# 年姜陶


    笑 日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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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 唐•韦应物•滁州西涧 ]








我是十八岁离开白螺老家去到外面的世界的。现在嘛,二十八岁。不包含这次在内的话,这十年里,我回过两次家。一次是江潮结婚,一次是江潮离婚。
我对记者讲了上面这些话之后,就没有办法再提起兴致回答她的任何问题。虽然不远处的乐队仍旧不时迸发出嘈杂的声响,但水滨的暮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像是疲乏的旅人在喧嚣的车厢里慢慢阖上眼睛睡去。
我们在两块圆润光滑的青石上对坐了一会。后山的竹海送来初夏的凉风。麻雀,鹡鸰,暗绿绣眼,鹭鸶,还有俗称四喜的鹊鸲都纷纷回巢。远远地,可以看到江心的渔火。白螺的渔民一直有夜航的习惯,所以仅靠目测还无法分辨它们是初初归来还是即将远行。天上偶尔会有云团聚拢过来,片刻后又轻轻消散。记者说她关注了这两天的天气,应该没有雨。我说真要下雨就糟了,院里搭棚子的布是从邻居家借来的,他们大概也丢在仓库很久没用了,被老鼠咬了很多窟窿。
江潮母亲说的确很久没人用了,这一代的老人差不多两三年前都陆陆续续地死掉了。有的是普通的老死,有的是癌症。她当时在清点县里送来的酒水,说着说着突然冒出一句:“本来接着要死的是我这一代,他倒赶得快。”说完了,站在太阳底下若有所思的样子。
之前在电话里,我听我母亲说,江潮母亲的情绪已经控制得比较好了。可是等我到家,上了他们的门,她一看见我就抱住我痛哭不止。爱屋及乌,也许因为我和江潮的关系好,她能从我身上看到江潮的影子。然而她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望着在暗沉内室哄孩子入睡的萱草,说:“不然能怎么办呢,他们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孤儿寡母,我再歪到一遍哭哭啼啼,真要成了烂摊子了。好在我的乖呱,你回来了。能跟我抢忙。”
白螺一带的方言里,帮忙说成抢忙,挣钱说成苦钱,对喜爱的晚辈统称乖呱。就像我母亲,在我不在家的日子里也这样叫江潮,说:“乖呱,你好歹跟我劝劝他,叫他早些个家来,谈个老婆,生个孩子。眼看着也这么大了,在外头苦再多的钱,一个人,还是没意思。”
江鹂鹂还没有回来。江潮母亲说千万不能给她打电话,她这几天答辩。我说小地方出了这样的事,她又离得不远,应该会有所耳闻的。
我从内心来讲是希望江鹂鹂回来的。依照我对她的了解,她回来后一定会因为我们的刻意隐瞒而大发雷霆。江潮毕竟是她唯一的哥哥。少年时候,我们在外面玩,累了,江潮走很远的路去给她买东西吃。她看着江潮的背影,表情紧张,悄悄地向我耳语,说:“周舟,我爸爸不是很早就去世了吗,其实我一直拿我哥当爸爸。”她说完这话又很深邃地看着我,目光炯炯,像是分享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
秘密,说出来,就意味着这座花园此后不再是私人专享。它将对外开放。它也许会成为话题,谈资,广播,证据,流言。但向善的人总觉得这代表着托付,而托付的过程则是纾解,纾解会带来释放。秘密本身并不让人犹豫。犹豫,从来都是在这两种结果面前,自己手足无措,不知道更倾向于哪一种。
记者说天色不早,她要先回去了。我说不好意思,也许是还没有准备好的缘故,很多话都说不出。她说不不不,你能同意我来聊几句已经很感谢了,回头你要是有时间我再来。我说好,然后目送她背着登山包打着手电筒走上镇里最大的桥闸。那里会有最后一班回县里的城乡公车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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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上初中开始,成绩就变得非常差。老师和家长都很不解。他们眼里的老差生是很一致的——上课迟到早退,逮着机会就溜出校园打电玩,谈恋爱,抽烟,打架。我不痞,没有不良嗜好,不会成日带夜地玩,是差生里的例外。我母亲思来想去,把我归类为笨小孩,以为单纯只是智商方面的不足。
记者飞快地做着笔记。我看着她埋头书写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形象在她的圆珠笔尖下,在那种深蓝色粘稠液体的流转之间得以定格。
“他呢。”记者又问。
他比我稍微好一点。仅仅是稍微而已。如果我们之间有太长的距离,我不会靠他太近,他也一样。我们都很被动。像蚌,撬开才能取到珠子。
很多个在记忆中似乎一模一样的夏天,我都会出现在江潮的家中。他母亲在楼下打麻将,他妹妹在隔壁弹琴。我们躺在宽阔的苇编凉席上,反反复复地听到洗牌声和琴声。VCD里播放着电影,于是很难听清配音。那时候看电影只有去录像厅和租碟两种方式,因为电脑甚至DVD还没有普及。高中部的学生也只有零星一小撮人赶时髦申请了QQ号。有个女孩子和网友聊天,连夜赶去首都会面,没有再回来。这在当时是骇人听闻的,可后来发生的次数多了,也就不足为奇。
录像厅鱼龙混杂,播放的电影也千奇百怪。江潮母亲不赞同他去。他不是自作主张的人,也就没有再去。只是后来他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他最后一次在录像厅看电影的经历。他说看到一半的时候,前排一对男女慢慢开始接吻。手脚非常放肆。不光是他一个人看到,过道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可能没看到。但他们都表现得好像没看到一样。他们的习以为常使得他以为是他自己不正常。他想,他们可能也在同样的位置有过同样的经历。他们和眼前这对旁若无人的男女是同类。那他在他们之中就成了异类。于是他离开了那里。没有母亲的劝告,他也会离开那里。
那一天我们看的是武打片。这是一种有些粗陋的说法。现在的人都说武侠片,显得侠气,文气,和浪漫。但尙还年少的我们确实只关注打斗的部分。对精神层面的东西虽有模模糊糊的感知,终是因为绰约而感到不可企及,也就放弃。日后走上江湖,领略了所谓的“侠”,却早已物是人非。
午后的昆虫们在日光里鸣叫,落地摇头扇也在旋转。可能是某个配件出了点问题,转到那个位置就有轻微的一声咯噔。它只是一个非常细小的障碍,和每天发生的很多大事比起来微不足道,无法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它一直残留在那里,无人问津。如果它也是合理的存在,那么这个频率稳定的咯噔就有点像心跳。是生命的组成,更是标志。
匀速而迟缓的事物容易让人产生睡意。我渐渐地听不清那些咯噔。睡眠也就成了丧生。
我睡在江潮的怀里,这在我们看来是自然而然的事。包括他抚摸我,吻我,也很自然。没有人去追究这些事的由来。这如同过堂风从后巷徐徐穿过一样,是没有原因的。
帘帷松软地垂着。外面应该是一个白茫茫的世界。我们屏蔽了明亮的光线,屏蔽了牌客明亮的笑声,屏蔽了水湄明亮的菖蒲气味,处在一个过滤后的纯净空间里。身体都还在发育。我的喉结还没有突起。但这种前所未有的突袭很难防御。我们,可能只有默认。
江潮睡的是家里的大房间。他母亲和妹妹分别住在一南一北两间次卧里。照他母亲的说法,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理应享有这样的待遇。他们用雪花灰的大理石铺设厅堂和楼道,用暗红色的大理石做踢脚线和过门石,并沿四周框边。楼道的扶手是不锈钢的,卧室里铺木地板。他的房间里有一整套的红木家具,那式样而今回忆起来是非常乡气的。但大人们总觉得是身份的象征,有他们想要的隆重和喜庆。这些是江潮父亲车祸赔偿所得。他母亲振振有词地把它用在了这上面:“大房间腾出来给你,再买一套新家具,以后带媳妇就不烦神了。”他当然不能理解他母亲的举动。我却无意听见我母亲说:“这是他家老太婆叫的,叫把钱拿出来,用在孙子身上。”
这是他父亲睡过的房间。这些鲜艳的家具其实就是他父亲。监视,或守护,只在于人心。
大衣橱上有一面镜子,正对着床。我们可以照见各自的裸体,像从来没有放牧的草场。
静谧之中,他妹妹忽然来敲门:“你这里有创可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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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鹂鹂的名字是她母亲取的。她母亲很喜欢凭借电影《红牡丹》而广为人知的演员姜黎黎。那个演员的眼睛是古典的杏眼,双眼皮,秋水盈盈的神色,有属于女性的哀愁。江鹂鹂则是丹凤眼,眼梢细成一线,非常摩登,灵气也恰到好处地外露了一部分。
江鹂鹂只是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叫过一回哥哥,后来都直呼其名。那时她赤脚站在楼道里,听到家里来了客人,准备在转角处偷偷窥探一眼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却猝不及防地和我打了个照面。她是聪敏而有修养的女孩子,很快回过神来毕恭毕敬地打了招呼。这声“哥哥”的含金量高不高,和周围邻居家那些杂七杂八年长于她的男孩子,和那些年深日久疏于走动的远亲家的姑表堂哥相比是不是处于同一个档次,我并不在意。这是一个在主观意识上就被忽略的问题。我不像同龄男生那么热衷于认妹妹。非嫡系的兄妹在他们的心目中涌动着一股乡野特有的暧昧意味。就像于文华和尹相杰的歌里所唱的那样。
江鹂鹂被她母亲指派出去买西瓜。“先开一块看看瓤。沙瓤松噗松噗的不好吃,挑个板实一点的。”她母亲蓦地意识到我是客人,又来问我的意思,“你喜欢吃板瓤的吧?”我说随便,就换了拖鞋随江潮上楼。
我们站在楼上,倚着窗户,可以看到江鹂鹂沿着河边的路往大街上走。太阳的强光把她打造得晶莹剔透。江潮说她就是晒不黑,怎么晒都晒不黑。我说同一个妈妈生的,你怎么就这么黑。江潮笑了笑,笑容又很快像清晨的薄雾一样散去。他说:“假如是遗传爸爸呢。”这话我乍一听是不懂的。没有人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儿子在质疑母亲的作风。
不过,江鹂鹂的身上确实很难找出和她哥哥有所重叠的痕迹。
江潮像无心的鸟,落在枝头,飞在风里,与人无尤。江鹂鹂像有意的猫,是奇谈里的精怪,有捕鼠的好身手。
我,江潮,江鹂鹂,江潮母亲以及她的一位牌友曾经在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坐在院内高高的香樟树下吃饭。一张及膝高的水曲柳矮桌,几把竹椅子,不同规格的青花瓷碗,落色程度不同的木筷子。小米粥弥散着大锅灶温热的铁气,鸭蛋有青色和白色两种,酱瓜子盛放在搪瓷钵里,隐约可见红椒碎末,冰箱的低温使得鲫鱼的卤汁凝结成果冻般的胶状,需要用筷子挑着吃。
那位因为输钱而赖在这里吃饭的女士烫了略有些过时的发型,一边用筷子平刮着粘稠的粥送到嘴边,一边看着我含含糊糊地说:“这个孩子不错。以后鹂鹂就给他家。”
江潮母亲不说话,带着一点笑意用筷子一根一根极为细致地搛咸菜里面的百页丝吃,显得非常神秘。我觉得她在用余光打量我。
江鹂鹂也不作声。一般情况下,她在不舒服的气氛里会语带双关地为自己设立保护屏障。比如有一次我们去县城玩,在百货公司碰到了她昔日的同窗。她转到县里的学校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江鹂鹂,当时意气风发迎面走来先声夺人,说:“江鹂啊,你还在下面啊。我们一中现在爆满,进来要花大钱的。二中三中还好。你不能让你舅舅想想办法啊。”江鹂鹂倒没有生气,落落大方地说了一句成年人常用的寒暄语:“你还是老样子。”
但那天傍晚的饭桌上,她一直保持沉默。我忐忑起来,并感到所有人的余光都在看我了。好在最后江潮站出来解围,说:“她这种脾气,谁敢要她。”
我脑袋里哄的一下。无数我和江潮在一起的场景片段像焰火在夜空中迸裂逶迤,辐射而去。我们打了死结一般的四肢盘踞在席子上,身体的关节宛如精密的零件分毫不差地镶嵌铆合在一起。血管在搏动,末梢神经在舞蹈,裸露反而更显隐秘的器官所分泌出来的液体在流淌融合。没有任何声音,在万籁中销声匿迹。哑,让我们不得不侧重视线的表达。年轻的身体是一生中任何时段都无法再妄图比肩的丰碑。我们用目光在碑上凿刻暗号,自此永远背负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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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记者泡了一点我们当地自产自销的茶叶。茶水是浅浅的缥碧色。她吹了吹,尝了一口,惊喜地说原来是蒌蒿啊。我见她认识,也很惊喜。外面喝蒌蒿的人并不多。她说很早以前采访虾蟹养殖户的时候在农家吃过蒌蒿饭。先是清苦,后有甘甜余味。
“蒌蒿满地芦芽短。这是很小就读到的诗,正经吃到居然已经是二十年后的事了。”她笑着说,好像有点无奈。
对这个世界,我们常常是先知道,后体验。理论出现在实践之前。至于感情是不是也迎合了这个规律,我持保留意见。江潮也是。在我们即将毕业的那年,一个棣棠花开得很茂盛的春日,他忽然问我,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爱情,恋爱,对象,男朋友……对于这样的词汇我们虽不及女生那样津津乐道,但也是不陌生的。在早于体验的认知领域里,它们代表着牵手,就餐时并排而坐,带有挑逗性质的打闹,双方亲友密切的关注和持久的祝福,婚礼,生育,永远在一起的生活,可以依偎的死亡。我们没有占到其中的任何一角,以后也不会占有。从这样的逻辑角度去分析,江潮的疑问确实是悬而未决的命题。
春天的河水非常喧哗,被冬天禁锢了太久,它在暖阳的照耀和薰风的推送下变得波光粼粼。我哑口无言,并且努力使自己的失语看起来更像是没有听清他的话和对大好春光的陶醉。
南方乡间的夏夜是清凉的,茶雾在灯下袅袅盘旋。周遭寂寞宁静,非常适宜倾谈。我有把这些年的悟会全部交付给记者的冲动,好让各种在脑海里争执打闹的情绪得以转移。很不凑巧的是,这样的时刻,我母亲忽地在楼下叫我,说江鹂鹂来了。
我送记者下楼,我们在门口道别。她消失于夜色中的背影让江鹂鹂的目光逗留了一会。“她是谁?”
“江潮的朋友。他们没见过面,只有一些书信往来。算笔友吧。”笔友是一种古老且逐渐消失的社会关系。大家选择写电子邮件,发短信,用五花八门的社交软件。录入的文字简短破碎,更时兴以图片和符号代替各自的感受。语言能力和情感质素,其实都在倒退。
江鹂鹂夸她哥哥聪明。对陌生人讲,不必承担风险。说了,也就忘了,且毫无威胁。她面目平静。我伙同她母亲一起隐瞒她这件事,她没有责备的意思。她问起一条江潮的牛仔裤,问是不是混在了我所分得的那堆遗物里。我说是。
我没有看过江潮穿这条牛仔裤的样子。高中毕业的夏天,我因为分数太差决定出去打工。他勉强可以上到民办大专。他母亲还是鼓励他读书。牛仔裤是江鹂鹂在他入学前的初秋时节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给他的。那时候我早已在遥远的鹿城开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份工作。
那一年,先是江潮送我上船,接着是江鹂鹂送江潮上火车,再后来江鹂鹂进城念高中,她母亲送她。我是最早离开白螺镇的。我们的离开意味着父母真正步入迟暮,成为守望的一代。
我走的前一夜和江潮在水塘边喝了不少啤酒。空瓶子漂浮在水面上。如果我们面对的是大海,它们看起来还会有点像漂流瓶。但眼前只是一个半亩左右的逼仄池塘。即便有心事,靠它也无法投递。
夜空上散落着破碎的星子,炊烟被月亮照得形态清晰,六月中旬的水稻秧苗有庄稼最初的清甜香气,昼伏夜出的青蛙自芦苇丛中猝然跃起,引得枝枝叶叶一片窸窣。江潮说:“吴晓天考得比我好都没有再上。鬼晓得我妈怎么想的。”说完操起一只瓶子抛了出去,用力太猛,竟然砸到了对面的田埂上碎了。
我知道他不想再念,想和我一起出去打工赚钱。各人有各人的标准,很难说这是自甘堕落还是壮志难酬。他的叛逆是克制的叛逆。心里一边来火,一边告诉自己——这样不好。他确实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但在他母亲面前永远是个孩子。不必担受过大的职责,也无法拥有过多的选择。
他突然伸手来拥抱我,脱我的衣服。我也配合着他把双手高高举起,像个投降的寇敌。我们驰骋在夏夜的大地上,为这种无由的情欲惘然不已。他吮吸我的耳朵,轻轻地说话。声音里有一点微微的哭腔,像木瓜熟透后自行胀裂一道幽暗的细缝,像船娘的桨橹让水面层层剥落。
他说:“到那里办了电话,记得要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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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鹿城办好电话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江潮。可这并不意味着此后我与他就会有怎样频繁的通讯交流。我们,说到底不是那种适合长久通话的人。
他问我住在哪里。我说和工友住在地下室,是工头介绍的地方,所以不会有太多中介费。他问吃饭怎么办。我说东家包一顿中饭,早晚自己解决。住的地方有一间接近地面的屋子,有窗户,有锅灶,要是有兴致可以生火做饭。但一天工做下来已经没劲了,就想早点吃了睡觉。大家都在外面买点炒饭炒面。要是没吃饱,夜里可以出去吃夜宵。马路对面的摊点生意很好,直到次日凌晨两三点都有络绎不绝的食客。
他久久没说话。听筒里传来一两声遥远的鹅叫。我突然很想回家。不要多,再跟他一起过一个暑假,最后一个暑假就行。可细想想又很绝望。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照样弹指一挥间,区区两个月,届时一样要告别。
江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有主动打给他。我可以拿工作繁忙当做理由,他却没有什么借口。
记者说:“你记得他没有给你打电话,说明你在等他的电话。”
我们约在了县城的一家茶社。非工作日的午后,这是大家聚集在一起打牌的好地方。我们的交谈被扑克重重摔在桌面的厉响以及摸到烂牌时喋喋不休的咒骂掩盖,让人十分有安全感。
记者说江潮曾在一封信里告诉她,说他在等我的电话,同时强忍着不给我打电话。我们以一种相同的状态抗衡了很久。这是类似的性格所致,还是我们想借着分隔两地的机会逐渐淡化昔日的交情,如今天人永离,已经无处追寻,只能讳莫如深。
一直相持到那一年的春节,他从我母亲那知道我不会回家过年,就来到了鹿城。我们在小旅馆里度过了除夕。印象中,空调的制热效果很差,身体不能静止,否则就很冷。于是无法结束,就那么反反复复。子夜在爆竹声中醒来,雪花点点的电视里呜呜喳喳的晚会已经唱到了《难忘今宵》。我们赤裸着蜷缩在被子里,背对背各占一角。我以为我们会以搂着,抱着,双手握着。但都没有。我们还是对自己更好,更放心更舍得对自己好。所以初二那天下午,江潮说他要回去,我也非常释然。我没有强行留下他陪我过完一整个年假的权利。他能来这一趟,我已经非常感激。我把事先准备好的牛皮纸包交给他,里面有两万块钱,托她带给我母亲。他们说准备重新起房子,起个二层小楼,像江潮家那种。我支持他们。我在文化程度上已经不如他,不想其它项目还和他存在太大的悬殊。
我送他上火车。那天的客流非常稀少。他一度想在人多的地方抓我的手,我都轻轻挣脱。他的愠色让我为分别前的一小段时间里还出现这样的插曲感到不值得。
江潮走后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常常在大街上走走走走就恍惚起来。电影院的生意很好,大概是年里人们都觉得无聊。观影的人以情侣居多,他们在门口排队买糖炒板栗。我想起了江潮去年的疑问,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之所以迟迟不敢给出肯定的答案,是因为如果我们真的是恋人,那意味着从前储备的爱情知识中有很多重量级的法则将被推翻,我们要扩充它的范畴,甚至给它一种新颖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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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这样来往了四年。四年里,他来我这里,我去他那里,没什么不同。因为多数时间都是在布局相似的旅馆里度过。心虚,不敢共同出现在人流密集的场合。那些商厦,公园,西餐厅,水族馆,我们去都不像。
他读了三年大专,又额外花了一年时间转成本科。他读书原本就懒怠,早先三年都不愿读。读的又是机电,属于实用专业,老家的堂叔开了厂,等着他去上班,根本不用文凭。他用意何在,我了然于心。他母亲早已将人选物色好了,是她娘家的一个远亲,比他小一岁。他母亲寄了照片给他。我说你拿给我看看。他说有什么好看的。我软磨硬泡了很久,他执拗不过,拿了出来。照片还存放在信封里,信封还很洁白挺括。换成一般人,可能早已翻来覆去揉得皱皱巴巴了。
萱草很上镜,笑容平和本分。相由心生,贤妻良母的资质可以预见。我说:“真好。”他一把从我手中夺回照片,草草地收了起来。
那一次是五一劳动节长假。我提前请了两天假凑到一起,和他足足呆了一个星期。除了抵达的当晚为萱草的照片生出了一点龃龉,后来就慢慢和好,绝口不提。我回鹿城的那天坚持没要他送,后来在车上给他打了电话。我说:“一直到你结婚为止,我们就别再见面了吧。我不来了,你也别往我那儿去。”他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随便聊了几句就不了了之。
我知道对话会衍变成这样的面貌,可依然希望他忽然逆转,反过来劝我哄我,说些无用的誓言。我知道这一趟天南海北真就不会再相见,可依然期待着某一天,他还能不声不响地来到鹿城,说他在哪里哪里等我,让我手头的工作做快一点。
人有憧憬,好也不好。好在生活有奔头,不好在总不能事事如愿,总要承担愿望落空的风险。我这样的憧憬更贱了些,是明知故问的,瓮中捉鳖的,阿Q式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的。
年底,江潮和萱草结婚。我四年来头一次回家。母亲说我不是为过年回来的,说江潮的面子比年还大。我在江潮母亲的面前装出非常愤慨的样子质问他:“为什么不请我当伴郎。”他一时语塞。他母亲一向会说话,说我生得比他好,怕我抢他的风头。
新婚前夜,我们以查看饭店各方面是否布置妥当为由开车去了城里。等红灯时,我对他说:“我真要抢风头还不是易如反掌。借着酒劲耍酒疯,赖在地上喊,骂江潮你这个负心的吊人,这么多年来玩儿我呢。我要找人弄死你。第二天就上民生版的头条啦。”
江潮陷入了沉思,跳到绿灯了他还视若无睹。后面的司机连连按喇叭。他一把推开门冲下车朝他们喊:“吵你妈个比啊。”
路灯很暗,他开得极快,时时刻刻让我感觉前方的黑暗是他要带我飞越的悬崖。路过一处停工的工地,烟尘飘扬起来的瞬间十分后怕——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是在流离。在哪都是流离。都一样。
车子最后在一家宾馆门前停下。我看到LED屏幕滚动着“特价大床房88一晚”的字样,无端地怒火中烧,讥讽他:“你一点都不像明天要结婚的人。”他转过脸来看着我,LED字幕滚动在他的瞳仁里。他的眼神在说——你难道我不知道我带你出来干什么吗。你不是来了吗。
那一晚我们的状态都非常好。人永远都是动物,快乐的身体和悲伤的大脑没什么关系。事后,他坐在床头抽烟。我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他说从今夜。我说也给我抽一口。他低头看我,像个慈悲的菩提俯瞰众生,说:“这是坏东西。你别学我。”
回去的路更显荒凉,再带紧油门也回不去了一样。可月亮还是当时的月亮,亘古的光辉,善变的形状。我们已经来不及欣赏这样的月色,埋头赶路,不发一言。到了我家门口,我准备下车,他一下子拉住我说:“不然你就和江鹂好吧。”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江潮你还是人吗。那是你亲妹妹。”如果不是怕惊动熟睡的家人,我大概会顺势给他一耳光。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除了自控,什么都没有学会。就像我在婚礼上,应该算是表现得体的。你死我活,同归于尽,玉石俱焚……诸如此类快意恩仇的场景,到最后还是适宜以一笑置之来总结。我那天的酒一点不多,午后自己坐车到市里转乘火车。我没向江潮辞行,因为他酒比平时多出了两三倍,真要辞行,不知还要说出怎样的话。
倒是萱草的话,上车之后一直在我耳畔回响。她说:“一看你们就是认识很多年感情很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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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江潮离婚。
这在情理之中,缘由不必赘述。可又在意料之外,因为这三年里,他从没有向我,向他母亲,向他妹妹抱怨过一丁点自己的婚姻生活。他母亲说他和萱草之间也只有过小型拌嘴,从未大动干戈。日子平静如晴天,毫无山雨欲来的迹象。
这三年里,我换掉了工作和居所,他在没有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来过鹿城一趟,无疾而终。原因是两方的。一来他已婚,二来我结识了尼克,一个英国人。尼克倒劝我,说不如见见他吧,他一定是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话。我说大家都已经是这个岁数,应该有自行排压的方式。
说到这里,我不由地停下脚步,凝视身边的记者,目光恭谨地对她说:“讲句实话,我当时的心理是很变态的,我特别希望他难受,痛苦,纠结,生不如死。”这是他自己要走的路,就该让他磨破脚掌,断炊断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山重水复的路上冻死饿死。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恶毒的时候。每天晚上迟迟不能入睡,在心里恨他诅咒他一直到凌晨两三点。那段日子,我不见得就过得比他好。就像吸二手烟的人,所受的毒害往往更大。
雨后的黎明,田间小路被笼罩在清澈透亮的钴蓝色里。记者到明天为止将结束年假,于是赶早来找我。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我已经辞职,等他六七过了,我回鹿城重新找工作。我问她要不要到事发地去看一看。她说她正是为此而来。我们换上雨靴,准备了饭团,水,一次性雨衣,相机。
穿过田野,翻过前面的两座小山丘,就可以到达邻镇。河的下游就在那里。
“所以,他当时离婚不是你怂恿的,你都没有赞成,没有表态,是吗。”记者说,“那就和他写给我的内容有出入了。我当时问他为什么,他说你一直还在等他。”
她话音刚落,我的耳边就仿佛传来了江潮的复述,他说:“他还在等我。”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也许是他不够勇敢,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转移记者的注意力,摆脱一个开头不诚实结尾不称职的丈夫形象,让自己看起来深情而忠贞。也许我那些年的茕茕孑立给了他错觉,以为只要不选择和他走相同的路就是为了在原地守候他归来。
据说萱草的态度一直很好。江潮母亲所谓的态度很好,就是说萱草没有态度。离,可以。经劝解游说再接着过,也可以。她看重的是孩子,江潮在她的眼里已经不那么重要,就像她在江潮眼里一样。这种情况并不仅仅局限在我们这一类人身上。寻常人家也不在少数——什么都不复存在了,但可以相安无事地共宿同一屋檐下。而有话说不出的,却多走半步就是天涯。
江潮母亲托我母亲给我打电话,请我回家调解。她说我是唯一可以劝服江潮的人。
“我不回来,他也许会离。我回来,他就一定离。”我想他离,但是不能把这点心思放在嘴上。表面上必须圆融大度又满不在乎。我问记者,跟我这样一个怀有鬼胎的人同行,会不会有压抑感。她笑着摇摇头。蹚着石头过河沟时,她仍然乐意让我搭一把手帮助她。
那天夜里,孩子早早地在房里睡了,其他人,包括江鹂鹂和我都坐在封闭的阁楼里准备进行一次家庭交流。江潮母亲觉得这样的环境很妥当,能保证家丑不外扬。炉子上烧着开水,让阴沉的深秋有了一点点暖意。只是大家的脸色依然非常阴沉。江潮母亲说:“舟已经家来了,他是你兄弟,膀弯子不会朝外拐,你有什么就说什么,让他把心放在中间评评理。啊?你看看,你媳妇是哪点配不上你了,还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说唉。”
江潮从始至终都三缄其口。这是个巧宗。不说话,就不会说错话。他只是在旁听我和他母亲的交流时会偶尔抬起眼打量我。江鹂鹂也会斜斜地侧来一目。萱草看我的眼神则是目空一切又包罗万象的。我的判断是,她作为和他有肌肤之亲的枕边人已经获悉了事件的真相,但只要他不点破,她也就不愿点破,那样没意思。她或者也会想起她与我初见时所说的话,体悟到命运在无心之间埋下的伏笔。
江潮和萱草作为当事人不置一词,江鹂鹂偶尔发表一些模棱两可的言论,也属冷眼旁观。最后,这一场看似郑重的通气会演变成江潮母亲对我的哭诉。她不停地说“是不是”,我不停地答“对对对”。想起来,都是荒诞不经的。
散会后,江潮送我回家。在无人的夜路上,他抱住我,伏在我的肩头。我很茫然。不是为他的事,而是为我自己。我想,他这么难受,这么痛不欲生,我这个笑里藏刀其心可诛的人为何没有一点点快感。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们的感官开始退化。爱也不是炙热的,恨也不是入骨的,欢喜也不是筋道的欢喜,痛也不是切肤的痛。情绪的维度很小,弹性很弱,多数感受都面目相似,九九归一,成了不疼不痒的平静。
我说已经很晚了,该早点回去,手脚要轻,不要吵醒孩子。
他听了,抱我抱得更紧。可是我们这样属于夜晚的人,拿什么来陪对方抵达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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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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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鹿城的第二个星期传来了江潮离婚的消息。双方在争夺小孩的抚养权,没有达成协议,故而走的诉讼流程。最后法院把孩子判给了江潮,因为萱草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但是孩子不同意母亲离开自己,成天哭闹,萱草也不忍心丢下小孩一走了之。于是江潮母亲把一楼的客房收拾出来,萱草就仍旧住在家里。情况变得有些不伦不类。江潮为了推翻这个局面,自己搬了出去。
“他独居的那段时间认识了一个人。年纪不大,大学刚刚毕业。开吊的那天他也来了。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我说。
记者为江潮解释,说从他那段时期的信件内容看来,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他的身份更像是朋友。江潮不会做饭,他来给他做饭,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江潮心情不好,他来劝劝他,陪他说说话。
好像在刹那之间,心里一座巍峨的宫殿塌陷了。我变得沮丧。这些本来应该由我来做的事最终还是假手于他人。我和他之间,其实从来没有过这样入俗的陪伴。我们的记忆,总是与情欲相关。这时候,真的觉得以前说起过的爱也好,真情也好,都是冠冕堂皇,信口雌黄。
江潮人生中最后的一段时光里,这个人应该有着不可小觑的地位。因为一旦身处孤独,所有孤独之外的出现都将成为浮木,引人泅渡。他没有爱情,也与亲人断了来往,心事无法对普通的朋友讲,这个人综合了所有身份特征,可做他的盛器,让他有处可依,有处安放。
我后知后觉地嫉妒。这种嫉妒超越了忏悔和伤悲。
和记者爬山前,我在山下找了两根断木。作为拄杖不是很合手,只能勉强支撑一下。记者野外行动的经验很丰富,有些近六十度左右的陡坡她可以如履平地般走过。她说这是前段时间到甘肃采访时和深山里的一位比丘尼学来的,要让大脚趾作为一个着力点。宿雨簌簌从树枝间坠落,落在发丝间像是神在轻细地授予福祉。我朦朦胧胧想起小时候,我和江潮在山里写作业。鸟雀毫不畏人,落在石桌上,啄我们的零食。后来那些石桌石凳不知被什么人私自搬回家了,我们漫山遍野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我大概是悲观的人。相信得失——得是开始,是过程,失是结果,是终点。不相信舍得——首先,是总不能心甘情愿地舍弃。其次,是舍弃即失去,即便得到无牵无挂的大觉,也非我本愿,那么,得到也就算不上是得到。开明的人笑我境界太浅,我也无意羽化登仙。
我们原地休息,吃了点东西。九点多到达了邻镇。当地正在赶集。拖拉机载着一车鲜艳的化纤短袖衫突突突突从眼前开过。操着北方口音的女子手持喇叭,一边贩卖保健品,一边回收旧家电。五金摊点是最耀眼的,金属光泽有的暖和,有的森冷。至于卖菜卖鲜肉的,大概是民以食为天,都早已售罄,小贩有的在点钞票,有的在收拾摊子。
记者问我还有多远。我说不远了,绕过左手边的民居就到。她提议快点过去,然后可以乘车赶回去吃午饭。天色依然溟茫,雨水还没有下干净的样子。我站在铅灰色的云翳下,看着穿梭的人流,心生了怯懦。
我不敢去。虽然,江潮顺流而下的尸体已经不在那里。
记者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拍拍我的肩膀,征求我的意见,看是现在回去,就此作罢,还是找个地方坐一会,迟点再去。我选择了后者。
在一家土菜馆里,记者拿出了她的笔记本。她的字迹潦草,版式凌乱,具体的内容大概只有她自己才能看懂。我看她翻到了之前的一页,在一处有起始日期的地方加上了横杠和截止日期。她说到今天为止,她就收集完了我这一方关于江潮的全部资料。和江潮的信件加在一起,有些内容是重合的,有些是独立的,还有一些是截然相反的。那些产生误会有所矛盾的地方,在她这个旁观者眼里,是来自我和江潮不完全相同的价值观。
她说在我们之中,一个一直在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私,但是纯粹。另一个不一样,有所顾虑,总想兼济天下,看起来温和良性,实际上危机重重,最后祸起萧墙,就只能舍己为人。
命运是外力难以撼动的。像下坡的自行车,刹车只能起到缓冲的作用,速度再慢,它也只会朝下滚动。记者用这样的比喻来安慰我,叫我不必过于自责。可是我天真地想,在最后的时间,他去意已决,是因为我迟迟没有出现。如果我能陪伴在他左右,或者,事情不至于这样覆水难收。想完了,心静下来了,又觉得这不过是在意淫,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当一个人已不愿珍视生命,生命中存在过的痕迹又怎么会值得他珍视呢。
午后,我们来到了目的地。
河水毫不湍急,水草在浅水水域优柔地摇摆。水底圆润的石块好像触手可及。对岸的水杉林里汇集了大量的白鹭,它们在一整片发灰的青蓝色里来往飞行,翩翩起舞,醉生梦死。遥远的长天有了放晴的征兆,云层呈现出一分淡淡的血色,像是胭脂在某种乳液里缓慢溶解。与此同时,空中仿似有喃喃的梵音佛唱迂回传来,低婉声线普度众生,所有事物都被提炼出玉石般空灵氤氲的质感。
我们什么都不说,只是面对着汩汩的河水。千百年来,人们用它灌溉,淘米,洗衣,它滋养一方大地,是生命源头。等到若干年后的一天,陨落的灵魂栖息在这里,尘归尘土归土,它又携他而去,是生命尽头。只是水不会停止,生命也不会停止,生命以水为依托在这世上徘徊往复无限循环,我们作为恒河流沙里的一粒,永生永世都要领受恩典和苦难。
我看到薄如蝉翼的江潮从水中慢慢地站起来。那一夜滂沱的大雨和暗河上长久的漂流将他的色彩濯洗殆尽。他像是由空气聚集起来,如果伸出一根手指去试探他,他就会漏了气,会破碎。可我仍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顾一切地向他奔去。我试图去捉住他的衣袖,去拥抱他,却只抱住了一抔消散的水雾。
原来他早已走到了很远的地方,转过身,向我招手。这一刻,光芒从天而降,云层纤毫毕现。雨霁的天空之上,云蒸霞蔚的九重霄缕拱卫着陌生而明亮的国度,那里有无数岿然的宫阙让世人一代一代为之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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